靈山十巫（十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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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山十巫（十一）
這次沒有再出錯，十二時方鏡帶他們來到九陰之境。
九陰之境，萬裏白雪覆蓋，天空透露著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，霧凇上綴著冰錐子，冷風如刀，似將萬物吹裂。
更何況靈簌眼睛還看不見，祁夜棄還是凡人之軀，外面冰天雪地，舉步艱難，想要達到山頂，實屬不易。
靈簌在森森的引導下，尋了一處山洞，暫作休息。
冰封大地，山洞嚴冷，肆虐的風在洞口呼嘯。靈簌找了一些枯樹枝，點燃了明火。
暖意漸漸上升，靈簌衣服烘幹後穿好，森森藏在靈簌懷裏，探出個小腦袋，它太害怕冷了。
“好冷啊！”靈簌懷裏也不暖和，它喟嘆道。
靈簌道：“山路艱險，九叔在此地等我就回來，千萬別出去。”
她害怕再把祁夜棄弄丟了，這裏不同於鬼市，鬼市只要謹慎些，不被發現真身就不會出太大問題，這裏比鬼市還要險峻，一不小心失聯，等再尋到就是具冰冷白骨。
回應她的只有幹柴燒裂的聲響。
靈簌道：“......”
森森道：“靈簌，你走近些，殿下可能沒聽見。”
靈簌現在說話就像在吞刀子一樣，聲音嘶啞低沈，不認真聽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麽。
靈簌摸索著走到祁夜棄身邊，蹲下身離他近了些道：“九叔？你能聽見我說話麽？”
呼吸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耳畔，留下淡淡溫情。祁夜棄瞥向她，“嗯。”
能聽見就好，靈簌道：“外面路不好走也很冷，你在此地等我回來，別亂走，好麽？”
等你回來？等你回來就該收屍了。
靈簌看不到他眼神的晦暗不明，又尋了些幹柴擺放到火堆旁，這些應該夠等她回來了。
祁夜棄道：“你不是不知道玉髓芝長什麽樣子麽？”
靈簌道：“就在山頂，我找找總能找見的。”
祁夜棄:“去吧，記得活著回來。”別死在半路間。
靈簌:“......”
靈簌起身走到洞口，冷風吹散了她的頭發，嗓子越發難受難忍，艱難地咳嗽了幾聲，鬼使神差地抓起巖壁上的雪含在嘴裏，涼意劃過喉嚨，靈簌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好冷！
不遠處，祁夜棄冷眼看著她，真是蠢得夠可以啊，這種行為無異於在吞針傷喉，不僅不會緩解喉嚨的不適感，反而還會加重病情，刺激黏膜，損壞咽喉。
果然，在靈簌第三次吞下雪水時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纖瘦的身影更顯病弱，不過片刻，咳出了血，濺到雪地裏盛開了星星點點的紅梅。她忍痛能力極強，即便如此，也只是站起身擦幹了嘴角的血，要往前走。
以前受傷時，都會有朱雀在身邊照顧她。朱雀是四位侍神使中唯一的女性，心思縝密也知進退，清理傷口煎藥包紮無不細心。
但現在她的靈力所剩無幾，連禦寒都防不住，召喚侍神使更無可能。她還要保存些靈力，才能啟動十二時方鏡回去，不然就只能困守在這孤山中了。
祁夜棄低頭時，看到手腕上隱約出現一條紅色靈流細繩，繩子的另一端纏繞在靈簌手指上。
這是通靈繩，她不放心九殿下獨留在山洞，萬一遇到什麽不測，她也能感應到過來救急。
“九叔千萬別解開，我要走了。”
少女話音剛落，山洞的結界就打開了，她走後，結界又重新封印住。
祁夜棄低頭摩玩著腕中的紅繩，良久，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。也好，她自己送上門的，也怪不了他。
風雪交加，少女消瘦的背影溶於茫茫白色中。
*
靈簌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玉髓芝會隱匿在幽深的山谷中，玉髓芝藍色花簇，雪白如玉的花瓣點綴在藍色光芒之下，泛著如夢似幻的香氣，周遭是堅硬如鐵的冰晶石，破冰而出，生命力也極其頑強。
靈簌欣喜，腳踩在冰面上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了幾步，發現沒事，放下心又往前走了幾步。
森森驚喜道：“還差一點，靈簌加油！”
靈簌點點頭，提著裙擺往前走，可只差一步之遙，冰面突然裂開了一條縫，以她為中心迅速四處蔓延。
“！！！”
森森愕異道：“小主人先再動。”
玉髓芝搖搖欲墜，冰晶石也裂開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墜入刺骨的水裏。靈簌不敢輕舉妄動，但現在退也不是，進也不是，如何是好。
靈簌慢慢擡手施法，躍到玉髓芝的後方岸上，她慢慢俯下身，伸手去采，但還是夠不到。
森森焦急道：“還差一點！”
花簇很大，森森力氣不夠，它不能飛過去幫靈簌。
靈簌又往前挪動了一小步，不敢去踩冰面，跪膝在地，手臂伸長，碰到花葉了。
森森道：“再往前點，就快了，小主人加油啊！”
就快就要碰到花莖時，冰晶石剎那間裂開，碎裂的晶石紮進了靈簌的手心，淌出了鮮血。
森森大驚道：“靈簌，你怎麽樣了？”
靈簌沒有收回手，像是沒感覺到疼一般，手還往前伸去：“我沒事。”
森森難過，它感覺自己太沒用了，什麽忙都幫不了，看著靈簌受傷也無能為力。
“抓到了！”靈簌心喜，抓住花莖往外扯，冰晶石松動，莖葉上的倒刺嵌入了她的手掌中，靈簌顧不了那麽多迅速往後撤身。
“終於拿到了。”森森大喜過望。
石洞突然開始劇烈搖晃，山石崩裂，地心不穩。石壁上的冰錐子紛紛砸到地面上，冰面也被砸碎了，水面潺潺流動。
靈簌：“！！！”
森森：“！！！”
森森道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靈簌把花捧在懷裏，躲過冰錐子砸落，結出結界往外迅速跑去。
“靈簌，小心！！”森森大聲道。
就在剛才一塊巨大的冰錘砸下，險些砸到靈簌。
還好躲過了，森森還沒來得及松口氣，又一塊巨石滾向她們。
靈簌飛身躲過，緊緊抱住花，沖出了山洞。
靈簌脫力的靠坐在山石邊，這一趟沒有白來，義清的百姓終於有救了。
森森道：“咱們趕緊回去吧！”
“好！”
靈簌站起身，剛要走聽見身後有腳步聲。
腳踩在皚皚白雪裏發出的“咯吱咯吱”聲分外明顯，靈簌驀然一怔。
好強的戾氣！
還沒做出反應，那人嗤笑道：“巫真，你也有今天啊！”
紫寄之！
“你怎麽會在這兒？”靈簌問道。
紫寄之笑意更甚，她不僅瞎了還啞了。
“這裏又不是靈山，為什麽你能來，我就不能來！”目光肆無忌憚地將靈簌打量了一遍，眼底滿滿的鄙夷和嫉妒。
她哪裏比她好了，修為也不過爾爾，為什麽師父卻要執意維護她？
陰魂不散，靈簌心暗不好。抽出長劍，劍鋒劃向，紫寄之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森森大驚道：“在後面！”
靈簌回頭，心口正中一擊，後退數丈遠穩住腳下。
“看來是真瞎了，連我在哪兒都不知道了！”她勾著一縷頭發，在手尖上打著轉，看著執劍跪地的靈簌，笑意更濃了。
玉髓芝抖落出幾枚藍色花瓣，泛著光芒，吸引了紫寄之的目光，她手指一頓。
師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，靈簌此時弱地不堪一擊 ，還是個瞎子，天助我也，今天就在這裏了結了她的命。
森森大喊道：“靈簌，快點走啊，她又放出蜘蛛了！”
這次的蜘蛛個頭很大，瞬間黑色籠罩了白雪，如潮水向她湧來。
靈簌擲出十二時方鏡，還沒來得及念口訣，羅盤被一枚飛針打偏滾落到遠處。“你！”
“逃？”紫寄之面容陰狠，“你覺得我還會讓你再逃跑麽？受死吧！”
大片黑壓壓的蜘蛛發出鳴叫，擾亂了靈簌的心神！
“她又到後面去了！”森森道。
話音剛落，紫寄之已經閃現在她身後，一劍刺傷她的肩膀時，搶走了她懷中的玉髓芝。
“還給我！”靈簌嘶啞喊道，猛地咳出血，但顧不得其他撲上來就要去搶！
紫寄之少有見到靈簌會狂躁的模樣，這個東西對她這麽重要呢？
紫寄之突然來了興致，拿著花束道：“你急什麽？我不過看看而已！”
靈簌明白，紫寄之絕非看看而已，靈簌的急躁就像是踩在她的興奮點上，靈簌越急，紫寄之越是想要搞破壞。
她得不到，她也別想得到。
倆人過招，靈簌身負重傷，根本不敵她。但不得不承認，紫寄之這些年的修為確有長進，遠遠領先於靈簌。不過短短幾年時間，飛漲的速度讓靈簌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偷習了什麽禁術。
紫光與白天交擊，二人紛紛往後退去，靈簌不及她，站穩身形後又吐出血！
“修煉禁術，終會害人害己。”靈簌道。
“用不著你管。”紫寄之大笑道，還不是因為你，要不是你的出現，師父怎麽能不要她，她也不會成為墮仙，也不會淪落到靠食人血肉提升修為的地步。
巫真！她就該去死！
靈簌搶了她的所有，她都要一一討回。
“少說這些沒用的，上一次讓你逃了，今日你插翅難飛！去死吧！”
紫寄之從袖中拿出一把細長的笛子，通體發黑，尾端系有紅繩細穗，笛子在她手裏轉了幾個圈。
森森不明所以道：“她要幹嘛！？”
話音剛落，一段極為詭異尖銳的笛音從她起伏的指端飄出，黑色絨毛蜘蛛再次向靈簌湧來。
靈簌心念清心訣，但笛音好似有魔力般剎那間瓦解了她的心境，直灌耳膜。
靈簌頭腦一陣驟痛，她捂住耳朵，但笛音還在不停地響，捂住根本沒有用，她聽不見森森在說什麽，頭好痛感覺要炸裂似的。
“疼...太疼了...”
她倒在地上，死死地捂著耳朵蜷縮著身子，蜘蛛順著她的衣服爬到脖頸，啃咬她的皮肉，吮吸她的血液。
靈簌忍不住咬出聲來，有些蜘蛛甚至要爬到她的嘴裏。森森趕緊拍掉，護住靈簌。
蜘蛛要是順著食道爬到內臟，靈簌只會比現在還要痛苦！
“靈簌...靈簌...你能不能聽我說話，靈簌...怎麽辦...”
森森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，試圖能喚醒她的意識，可是她現在腦袋裏嗡嗡作響，根本聽不清聲音。
靈簌翻滾身子，試圖減輕疼痛，森森看到她耳朵流血了，順著手指溢出。
“我該怎麽救你啊...靈簌...靈簌...”森森急得不知所措，眼淚直流。
“玉...髓...芝...”靈簌低喘著氣。
“什麽？”森森心煩意亂，沒有聽清。
“玉...髓...芝...還在...她手裏...”靈簌頭疼欲裂，忍痛又說了一遍。
“好，我去給你搶回來。靈簌，你聽我說，你不要被她幹擾了，你靜下心念清心訣，做到心神合一。”
靈簌顫顫擡臂，手掐劍指訣，白光籠罩住她，蜘蛛瞬間燒化。
紫寄之與心腹蜘蛛心脈相通，蜘蛛大片死亡，她也會受到反噬。片刻，紫寄之嘴角流出了血水，笛音也停止了，她跪在地上捂住心口。
森森飛快叼走玉髓芝，但花束很大，它有些吃力。
紫寄之反應過來，抓住森森就按到雪地，玉髓芝也摔在地上，落了滿地花瓣。
“你、放、開、我！”森森掙紮，去啄她的手。
“連你也敢招惹我！”紫寄之徹底瘋了，掐著森森手用力。
靈簌緩會神，提劍刺來，紫寄之飛身躲避，森森弱小的身軀嵌入雪裏，昏厥了過去，嘴角也流出了血絲。
劍鋒淩厲，氣勢流轉，招招致命。
紫寄之以笛相擋，嗆啷一聲，鋒芒相撞，放出震耳的劍鳴聲。
靈簌道：“我要殺了你！”
手中長劍有雷霆萬鈞之勢，所及之處，雪花粉碎，剎那間，地面被劈開長達十幾米的深溝。
“來啊！”紫寄之挑釁道。
靈簌幻化出長弓，紫寄之也抽出靈劍相擊，還未出手。一束璀璨光芒迸濺而出，白光如流星劃過，箭矢正中她的心口！
寒冰之矢！
紫寄之雙腿一軟，跪倒在地，大腦一片空白，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心口。
不能死！她不想死！她付出了那麽多，絕對不能輸給巫真！
靈簌恂恂地捧起脆弱昏迷的森森，拍掉它羽毛上的積雪，撿起散落的花束。
紫寄之眼底的情緒劇烈一顫，她沒有去拔心口的箭矢，忍痛站起，深吸一口氣，道：“想殺我？沒有那麽容易！”
“就算我死，也要拉上你們給我陪葬！”紫寄之神情淒然，猶如一只受傷絕情的困獸，繼而瘋狂大笑，又像是十足的瘋子。
倏然折斷心口的箭，無數濃密爬行的黑蜘蛛湧現，蠶食了她的血液，變得有成年人手掌那麽大，帶著鋪天蓋地強烈恨意朝靈簌席卷，意欲將她一同拉進地獄。
靈簌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後退，蜘蛛已經爬到她的衣服上，從袖口衣領等處鉆了進去。
靈簌看不見，但是能感覺到有一只大蜘蛛爬到她的臉上，正在吮吸她眼睛流出的血水，無數蜘蛛撕咬著她的血肉。
她抖都抖不開，跪倒在地，手腳越發無力。
之前她已經被這些黑蜘蛛咬過一遍了，強行幻化出瑤華羽弓，現在她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
手指已經開始變黑，毒液已經在體內蔓延。
“救、救命...”幾乎是無意識地叫喚出聲。
“巫真，你就陪我一同死在這裏吧！”
仿若被狠狠丟棄踩踏在冰天雪地裏，靈簌頹然松手，花束掉落，散在雪地裏，爬行而來蜘蛛將玉髓芝蠶食殆盡...
“不、要...”
靈簌想要去護住玉髓芝，剛伸出手，黑蜘蛛迅速爬來包裹住她的手，就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留下，慢慢啃食吸血，直至手臂青黑。
*
大雪肆虐，寒風侵入，血跡斑斑的舊雪早已被新雪所覆蓋。
靈簌徹底沒了意識，倒在血泊中，滿地鮮血，染紅了整個大地。墨發蔓延，少女臉上覆蓋一層薄雪，裸露在的肌膚上沒有一處完好，都是被蜘蛛殘咬細小如麻的痕跡。
毒素早已在孱弱的身軀內蔓延，從血脈到臟腑，千瘡百孔，劇毒終是入了骨！
真是慘呢！
少年喟嘆一聲。割破了手心，殷紅的血流了出來，幾只還在啃嚙靈簌血肉的蜘蛛聞見悻然退去，它們畏懼少年的血液！
靈簌臉色蒼白，白綾早已就被血侵染成紅色，嘴唇也被蜘蛛咬的破裂，微弱的呼吸隨時都可能斷滅。
腦袋昏沈，胸腔沈悶，靈簌被人環住肩膀抱起，鉗制住下頜，隨後溫熱的血液劃過喉嚨，腥味充斥著鼻腔。
這血液...
不似普通的人的血，甚至讓人畏懼！
窒息的恐懼，蔓延至四肢百骸，靈簌蜷縮住手指，別過去臉，她不去喝。
“唔...”
仿佛早已被人提前察覺到，先行一步被人強行掰正臉頰，血腥味再次灌入口腔，她難受地蹙緊了眉，壓迫得喘不過氣，可想躲也躲不了。手無力的攀上那人的肩膀，最後又頹然垂下。
“喝下去！”命令似的語氣，見她全部咽下去後，那人才滿意地松開手。
靈簌昏昏沈沈，腦袋往後仰去，傷口也在慢慢愈合，不過片刻，膚色恢覆如常，像是睡著了一般。
少女的脖頸細長如天鵝，但此刻，有什麽東西在脖頸間纏繞摩玩，浸染著絲絲涼意，如冰冷的蛇信子劃過，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靈簌不會知道，這一瞬間，她的命有多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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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次沒有再出錯，十二時方鏡帶他們來到九陰之境。
九陰之境，萬裏白雪覆蓋，天空透露著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，霧凇上綴著冰錐子，冷風如刀，似將萬物吹裂。
更何況靈簌眼睛還看不見，祁夜棄還是凡人之軀，外面冰天雪地，舉步艱難，想要達到山頂，實屬不易。
靈簌在森森的引導下，尋了一處山洞，暫作休息。
冰封大地，山洞嚴冷，肆虐的風在洞口呼嘯。靈簌找了一些枯樹枝，點燃了明火。
暖意漸漸上升，靈簌衣服烘幹後穿好，森森藏在靈簌懷裏，探出個小腦袋，它太害怕冷了。
“好冷啊！”靈簌懷裏也不暖和，它喟嘆道。
靈簌道：“山路艱險，九叔在此地等我就回來，千萬別出去。”
她害怕再把祁夜棄弄丟了，這裏不同於鬼市，鬼市只要謹慎些，不被發現真身就不會出太大問題，這裏比鬼市還要險峻，一不小心失聯，等再尋到就是具冰冷白骨。
回應她的只有幹柴燒裂的聲響。
靈簌道：“......”
森森道：“靈簌，你走近些，殿下可能沒聽見。”
靈簌現在說話就像在吞刀子一樣，聲音嘶啞低沈，不認真聽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麽。
靈簌摸索著走到祁夜棄身邊，蹲下身離他近了些道：“九叔？你能聽見我說話麽？”
呼吸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耳畔，留下淡淡溫情。祁夜棄瞥向她，“嗯。”
能聽見就好，靈簌道：“外面路不好走也很冷，你在此地等我回來，別亂走，好麽？”
等你回來？等你回來就該收屍了。
靈簌看不到他眼神的晦暗不明，又尋了些幹柴擺放到火堆旁，這些應該夠等她回來了。
祁夜棄道：“你不是不知道玉髓芝長什麽樣子麽？”
靈簌道：“就在山頂，我找找總能找見的。”
祁夜棄:“去吧，記得活著回來。”別死在半路間。
靈簌:“......”
靈簌起身走到洞口，冷風吹散了她的頭發，嗓子越發難受難忍，艱難地咳嗽了幾聲，鬼使神差地抓起巖壁上的雪含在嘴裏，涼意劃過喉嚨，靈簌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好冷！
不遠處，祁夜棄冷眼看著她，真是蠢得夠可以啊，這種行為無異於在吞針傷喉，不僅不會緩解喉嚨的不適感，反而還會加重病情，刺激黏膜，損壞咽喉。
果然，在靈簌第三次吞下雪水時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纖瘦的身影更顯病弱，不過片刻，咳出了血，濺到雪地裏盛開了星星點點的紅梅。她忍痛能力極強，即便如此，也只是站起身擦幹了嘴角的血，要往前走。
以前受傷時，都會有朱雀在身邊照顧她。朱雀是四位侍神使中唯一的女性，心思縝密也知進退，清理傷口煎藥包紮無不細心。
但現在她的靈力所剩無幾，連禦寒都防不住，召喚侍神使更無可能。她還要保存些靈力，才能啟動十二時方鏡回去，不然就只能困守在這孤山中了。
祁夜棄低頭時，看到手腕上隱約出現一條紅色靈流細繩，繩子的另一端纏繞在靈簌手指上。
這是通靈繩，她不放心九殿下獨留在山洞，萬一遇到什麽不測，她也能感應到過來救急。
“九叔千萬別解開，我要走了。”
少女話音剛落，山洞的結界就打開了，她走後，結界又重新封印住。
祁夜棄低頭摩玩著腕中的紅繩，良久，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。也好，她自己送上門的，也怪不了他。
風雪交加，少女消瘦的背影溶於茫茫白色中。
*
靈簌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玉髓芝會隱匿在幽深的山谷中，玉髓芝藍色花簇，雪白如玉的花瓣點綴在藍色光芒之下，泛著如夢似幻的香氣，周遭是堅硬如鐵的冰晶石，破冰而出，生命力也極其頑強。
靈簌欣喜，腳踩在冰面上，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了幾步，發現沒事，放下心又往前走了幾步。
森森驚喜道：“還差一點，靈簌加油！”
靈簌點點頭，提著裙擺往前走，可只差一步之遙，冰面突然裂開了一條縫，以她為中心迅速四處蔓延。
“！！！”
森森愕異道：“小主人先再動。”
玉髓芝搖搖欲墜，冰晶石也裂開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墜入刺骨的水裏。靈簌不敢輕舉妄動，但現在退也不是，進也不是，如何是好。
靈簌慢慢擡手施法，躍到玉髓芝的後方岸上，她慢慢俯下身，伸手去采，但還是夠不到。
森森焦急道：“還差一點！”
花簇很大，森森力氣不夠，它不能飛過去幫靈簌。
靈簌又往前挪動了一小步，不敢去踩冰面，跪膝在地，手臂伸長，碰到花葉了。
森森道：“再往前點，就快了，小主人加油啊！”
就快就要碰到花莖時，冰晶石剎那間裂開，碎裂的晶石紮進了靈簌的手心，淌出了鮮血。
森森大驚道：“靈簌，你怎麽樣了？”
靈簌沒有收回手，像是沒感覺到疼一般，手還往前伸去：“我沒事。”
森森難過，它感覺自己太沒用了，什麽忙都幫不了，看著靈簌受傷也無能為力。
“抓到了！”靈簌心喜，抓住花莖往外扯，冰晶石松動，莖葉上的倒刺嵌入了她的手掌中，靈簌顧不了那麽多迅速往後撤身。
“終於拿到了。”森森大喜過望。
石洞突然開始劇烈搖晃，山石崩裂，地心不穩。石壁上的冰錐子紛紛砸到地面上，冰面也被砸碎了，水面潺潺流動。
靈簌：“！！！”
森森：“！！！”
森森道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靈簌把花捧在懷裏，躲過冰錐子砸落，結出結界往外迅速跑去。
“靈簌，小心！！”森森大聲道。
就在剛才一塊巨大的冰錘砸下，險些砸到靈簌。
還好躲過了，森森還沒來得及松口氣，又一塊巨石滾向她們。
靈簌飛身躲過，緊緊抱住花，沖出了山洞。
靈簌脫力的靠坐在山石邊，這一趟沒有白來，義清的百姓終於有救了。
森森道：“咱們趕緊回去吧！”
“好！”
靈簌站起身，剛要走聽見身後有腳步聲。
腳踩在皚皚白雪裏發出的“咯吱咯吱”聲分外明顯，靈簌驀然一怔。
好強的戾氣！
還沒做出反應，那人嗤笑道：“巫真，你也有今天啊！”
紫寄之！
“你怎麽會在這兒？”靈簌問道。
紫寄之笑意更甚，她不僅瞎了還啞了。
“這裏又不是靈山，為什麽你能來，我就不能來！”目光肆無忌憚地將靈簌打量了一遍，眼底滿滿的鄙夷和嫉妒。
她哪裏比她好了，修為也不過爾爾，為什麽師父卻要執意維護她？
陰魂不散，靈簌心暗不好。抽出長劍，劍鋒劃向，紫寄之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森森大驚道：“在後面！”
靈簌回頭，心口正中一擊，後退數丈遠穩住腳下。
“看來是真瞎了，連我在哪兒都不知道了！”她勾著一縷頭發，在手尖上打著轉，看著執劍跪地的靈簌，笑意更濃了。
玉髓芝抖落出幾枚藍色花瓣，泛著光芒，吸引了紫寄之的目光，她手指一頓。
師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，靈簌此時弱地不堪一擊 ，還是個瞎子，天助我也，今天就在這裏了結了她的命。
森森大喊道：“靈簌，快點走啊，她又放出蜘蛛了！”
這次的蜘蛛個頭很大，瞬間黑色籠罩了白雪，如潮水向她湧來。
靈簌擲出十二時方鏡，還沒來得及念口訣，羅盤被一枚飛針打偏滾落到遠處。“你！”
“逃？”紫寄之面容陰狠，“你覺得我還會讓你再逃跑麽？受死吧！”
大片黑壓壓的蜘蛛發出鳴叫，擾亂了靈簌的心神！
“她又到後面去了！”森森道。
話音剛落，紫寄之已經閃現在她身後，一劍刺傷她的肩膀時，搶走了她懷中的玉髓芝。
“還給我！”靈簌嘶啞喊道，猛地咳出血，但顧不得其他撲上來就要去搶！
紫寄之少有見到靈簌會狂躁的模樣，這個東西對她這麽重要呢？
紫寄之突然來了興致，拿著花束道：“你急什麽？我不過看看而已！”
靈簌明白，紫寄之絕非看看而已，靈簌的急躁就像是踩在她的興奮點上，靈簌越急，紫寄之越是想要搞破壞。
她得不到，她也別想得到。
倆人過招，靈簌身負重傷，根本不敵她。但不得不承認，紫寄之這些年的修為確有長進，遠遠領先於靈簌。不過短短幾年時間，飛漲的速度讓靈簌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偷習了什麽禁術。
紫光與白天交擊，二人紛紛往後退去，靈簌不及她，站穩身形後又吐出血！
“修煉禁術，終會害人害己。”靈簌道。
“用不著你管。”紫寄之大笑道，還不是因為你，要不是你的出現，師父怎麽能不要她，她也不會成為墮仙，也不會淪落到靠食人血肉提升修為的地步。
巫真！她就該去死！
靈簌搶了她的所有，她都要一一討回。
“少說這些沒用的，上一次讓你逃了，今日你插翅難飛！去死吧！”
紫寄之從袖中拿出一把細長的笛子，通體發黑，尾端系有紅繩細穗，笛子在她手裏轉了幾個圈。
森森不明所以道：“她要幹嘛！？”
話音剛落，一段極為詭異尖銳的笛音從她起伏的指端飄出，黑色絨毛蜘蛛再次向靈簌湧來。
靈簌心念清心訣，但笛音好似有魔力般剎那間瓦解了她的心境，直灌耳膜。
靈簌頭腦一陣驟痛，她捂住耳朵，但笛音還在不停地響，捂住根本沒有用，她聽不見森森在說什麽，頭好痛感覺要炸裂似的。
“疼...太疼了...”
她倒在地上，死死地捂著耳朵蜷縮著身子，蜘蛛順著她的衣服爬到脖頸，啃咬她的皮肉，吮吸她的血液。
靈簌忍不住咬出聲來，有些蜘蛛甚至要爬到她的嘴裏。森森趕緊拍掉，護住靈簌。
蜘蛛要是順著食道爬到內臟，靈簌只會比現在還要痛苦！
“靈簌...靈簌...你能不能聽我說話，靈簌...怎麽辦...”
森森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，試圖能喚醒她的意識，可是她現在腦袋裏嗡嗡作響，根本聽不清聲音。
靈簌翻滾身子，試圖減輕疼痛，森森看到她耳朵流血了，順著手指溢出。
“我該怎麽救你啊...靈簌...靈簌...”森森急得不知所措，眼淚直流。
“玉...髓...芝...”靈簌低喘著氣。
“什麽？”森森心煩意亂，沒有聽清。
“玉...髓...芝...還在...她手裏...”靈簌頭疼欲裂，忍痛又說了一遍。
“好，我去給你搶回來。靈簌，你聽我說，你不要被她幹擾了，你靜下心念清心訣，做到心神合一。”
靈簌顫顫擡臂，手掐劍指訣，白光籠罩住她，蜘蛛瞬間燒化。
紫寄之與心腹蜘蛛心脈相通，蜘蛛大片死亡，她也會受到反噬。片刻，紫寄之嘴角流出了血水，笛音也停止了，她跪在地上捂住心口。
森森飛快叼走玉髓芝，但花束很大，它有些吃力。
紫寄之反應過來，抓住森森就按到雪地，玉髓芝也摔在地上，落了滿地花瓣。
“你、放、開、我！”森森掙紮，去啄她的手。
“連你也敢招惹我！”紫寄之徹底瘋了，掐著森森手用力。
靈簌緩會神，提劍刺來，紫寄之飛身躲避，森森弱小的身軀嵌入雪裏，昏厥了過去，嘴角也流出了血絲。
劍鋒淩厲，氣勢流轉，招招致命。
紫寄之以笛相擋，嗆啷一聲，鋒芒相撞，放出震耳的劍鳴聲。
靈簌道：“我要殺了你！”
手中長劍有雷霆萬鈞之勢，所及之處，雪花粉碎，剎那間，地面被劈開長達十幾米的深溝。
“來啊！”紫寄之挑釁道。
靈簌幻化出長弓，紫寄之也抽出靈劍相擊，還未出手。一束璀璨光芒迸濺而出，白光如流星劃過，箭矢正中她的心口！
寒冰之矢！
紫寄之雙腿一軟，跪倒在地，大腦一片空白，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心口。
不能死！她不想死！她付出了那麽多，絕對不能輸給巫真！
靈簌恂恂地捧起脆弱昏迷的森森，拍掉它羽毛上的積雪，撿起散落的花束。
紫寄之眼底的情緒劇烈一顫，她沒有去拔心口的箭矢，忍痛站起，深吸一口氣，道：“想殺我？沒有那麽容易！”
“就算我死，也要拉上你們給我陪葬！”紫寄之神情淒然，猶如一只受傷絕情的困獸，繼而瘋狂大笑，又像是十足的瘋子。
倏然折斷心口的箭，無數濃密爬行的黑蜘蛛湧現，蠶食了她的血液，變得有成年人手掌那麽大，帶著鋪天蓋地強烈恨意朝靈簌席卷，意欲將她一同拉進地獄。
靈簌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後退，蜘蛛已經爬到她的衣服上，從袖口衣領等處鉆了進去。
靈簌看不見，但是能感覺到有一只大蜘蛛爬到她的臉上，正在吮吸她眼睛流出的血水，無數蜘蛛撕咬著她的血肉。
她抖都抖不開，跪倒在地，手腳越發無力。
之前她已經被這些黑蜘蛛咬過一遍了，強行幻化出瑤華羽弓，現在她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。
手指已經開始變黑，毒液已經在體內蔓延。
“救、救命...”幾乎是無意識地叫喚出聲。
“巫真，你就陪我一同死在這裏吧！”
仿若被狠狠丟棄踩踏在冰天雪地裏，靈簌頹然松手，花束掉落，散在雪地裏，爬行而來蜘蛛將玉髓芝蠶食殆盡...
“不、要...”
靈簌想要去護住玉髓芝，剛伸出手，黑蜘蛛迅速爬來包裹住她的手，就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留下，慢慢啃食吸血，直至手臂青黑。
*
大雪肆虐，寒風侵入，血跡斑斑的舊雪早已被新雪所覆蓋。
靈簌徹底沒了意識，倒在血泊中，滿地鮮血，染紅了整個大地。墨發蔓延，少女臉上覆蓋一層薄雪，裸露在的肌膚上沒有一處完好，都是被蜘蛛殘咬細小如麻的痕跡。
毒素早已在孱弱的身軀內蔓延，從血脈到臟腑，千瘡百孔，劇毒終是入了骨！
真是慘呢！
少年喟嘆一聲。割破了手心，殷紅的血流了出來，幾只還在啃嚙靈簌血肉的蜘蛛聞見悻然退去，它們畏懼少年的血液！
靈簌臉色蒼白，白綾早已就被血侵染成紅色，嘴唇也被蜘蛛咬的破裂，微弱的呼吸隨時都可能斷滅。
腦袋昏沈，胸腔沈悶，靈簌被人環住肩膀抱起，鉗制住下頜，隨後溫熱的血液劃過喉嚨，腥味充斥著鼻腔。
這血液...
不似普通的人的血，甚至讓人畏懼！
窒息的恐懼，蔓延至四肢百骸，靈簌蜷縮住手指，別過去臉，她不去喝。
“唔...”
仿佛早已被人提前察覺到，先行一步被人強行掰正臉頰，血腥味再次灌入口腔，她難受地蹙緊了眉，壓迫得喘不過氣，可想躲也躲不了。手無力的攀上那人的肩膀，最後又頹然垂下。
“喝下去！”命令似的語氣，見她全部咽下去後，那人才滿意地松開手。
靈簌昏昏沈沈，腦袋往後仰去，傷口也在慢慢愈合，不過片刻，膚色恢覆如常，像是睡著了一般。
少女的脖頸細長如天鵝，但此刻，有什麽東西在脖頸間纏繞摩玩，浸染著絲絲涼意，如冰冷的蛇信子劃過，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靈簌不會知道，這一瞬間，她的命有多危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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